沈玠不置可否,潘杰又接着说道:“我自十二岁起就跟着钱家做事,什么苦都吃过,码头上的各种活计,不要说那些卖力气的,就是算帐盘点也是偷偷留心,可以说样样精通。”
“可是呢,只因我是个孤儿,不比他们世世代代跟着钱家的人,因而被他们看不上,不要跟钱家人比,就连一般的工人还比上。”
潘杰说到这,似乎想起了许多往事,情绪微微波动。“十年间,不知道吃了多少苦。沈公子,陈姑娘,你们出身那么好,恐怕永远不懂我们这样人的心酸,但你们说,难道我这一辈子就必须甘于人下,永无出头之日吗?”
潘杰越说越激动,牵扯了伤口又猛的一痛,于是平复了心绪,又道:“我当然不能甘心,钱家兄弟不过生的好点,论能力远远比不上我,我怎么会一辈子屈服于他们。于是我带着几个兄弟,一起出来单干,你们说,我错了吗?”
沈陈二人见他敞开心怀,说了许多往事,如此恳切真诚,又有无限辛酸,如何能说错。将相本无种,大丈夫生而立世,要干一番事业,也实在再正常不过。
潘杰见他二人不说话,又苦笑道:“码头上的生意,世世代代都是钱家去做,我们出来单干,谈何容易。不要说钱家人处处刁难,往来客商谁会认你?底下工人谁又不畏惧钱家势力,肯跟你干?”
“其实这么多年来,不乏出来单干的人,但是大多坚持不了几个月,就被挤掉了。我们这几个人,在人家指缝中捡食,腆着脸去求,干的比人家多,要的比人家少,每一步都是血泪。二十年了,才可以说小有所成,能硬着气和人家说话。”
他二人虽然没有经过这样的日子,但从潘杰的言辞语气中也可一窥其中辛酸,今日听他这样一说,也不觉有些理解他,不似前番那样厌恶他了。
沈玠又劝道:“固然你做事不易,总算苦尽甘来,小有所成,怎么非要置人家于死地呢?”
“你以为钱家兄弟是好人吗?我们出来做事的,哪个不是心狠手辣?”
潘杰见沈玠面色犹豫,似有不信,又笑道:“沈公子,我问你,你可知道昨日里钱老大为什么非杀我不可?”
“想是与你一样,深仇大恨,不共戴天。”
潘杰轻轻一笑,摇摇头道:“我若活着,赵先生顾忌张先生的性命,想是不会给钱老三解毒的。我若死了,赵先生也不用为难了,自然会给他解毒。”
后面的话,潘杰没有说,二人也明白,无非就是钱老大杀了潘杰,不至于让赵元为难,至于张先生的性命,只怕是会白白丢了。
之前沈玠从未做过如此考虑,倒不是他智谋不足,想不到这一层,实在是他秉性纯良,少出江湖,从未将人性想到如此之坏。更不用说陈素青,此时二人听潘杰这样说,不禁面面相觑,不知是信还是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