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玄并未如鸠摩智所料废去他的武功,反而将一股内力导入他体内,直往冲脉、带脉、阳维、阴维等奇经四脉冲去。
被这股内力一冲,鸠摩智只感觉体内所有内力尽数颠倒错乱!
一时间内息如潮,在各处经脉穴道中冲突盘旋,仿佛随时会破体而出,却周身穴道却无一是宣泄的口子,当真是难过无比。
只见鸠摩智“承泣穴”朱红,“闻香穴”上隐隐有紫气透出,“颊车穴”筋脉震动,丹田中热气如焚。
他伸手在胸口上乱抓,可还是感觉内息在不住膨胀,似乎脑袋、胸膛、肚皮都在向外胀大,随时要将他全身炸得粉碎。
他低头察看,一如平时,身体绝无丝毫胀大,然而五感六识都在告诉他,他的身子已经胀成了一个大皮球,内息还在源源灌入。
鸠摩智惊惶之极,伸右手在左肩、左腿、右腿三处各戳一指,刺出三洞,要导引内息从三个洞孔中泄出。可只见三个洞孔血流如注,不见丝毫内息宣泄。
鸠摩智无法,但已不像方才那样提不起内力,当即停步调息,虽然能够调动内力,却感觉内力运行艰难无比,一边调息,一边不住喘气,呼呼声声,越喘越快。
罗玄见到鸠摩智的惨状,出声道:“鸠摩智,任何神功,皆分体用。‘体’为内力积累,‘用’为运用法门。你以逍遥派小无相功催动七十二绝技的运用法门,体用不一,怎能不出问题?本来凭你的佛法,沉下心来去领会,未必没有自如修行的可能,可你偏偏弃佛转道,走捷径修炼小无相功。本来若是小无相功大成,再有幸修行天山折梅手这等高明神功的话,凭之将各门绝技的运使法门和武学理念囊括转化,化为己用也未尝不可。可你偏偏又强练七十二绝技。这不是作死么?”
鸠摩智凛然,心知罗玄所说的话绝非虚言,只是他此刻心魔滋生,绝不会将罗玄看做好心人就是了。
少林寺扫地僧“一门绝技需要一门佛法化解”的话。不无道理。
任何一门武功,想要学成,就要吃透,直到将前人的智慧和经验吸收,最终化为己用。
学武是为求道。是为了得到自我的超脱
只修行神功中威力巨大的招式,而不去思考神功中的武学智慧与人性光辉,不过是买椟还珠,捡了芝麻丢了大西瓜。
罗玄又道:“你当慕容博交给你那七十二绝技是什么好心?慕容鲜卑狼子野心,一来需要用你做试验,看看各门绝技尽练之后有什么隐患,二来用六脉神剑做饵,好挑起吐蕃与大理的纷争。可惜,明王此等佛法精深之辈,也被区区‘几门神功’的好处就蒙蔽了双眼。”
此时此刻,一边是感官上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一边是罗玄丝丝入扣的描述,鸠摩智方始明白慕容博用心恶毒:“他在少林寺中隐伏数十年,暗中定然曾听到少林寺僧人谈起过绝技不可尽练的关隘。那一日他与我邂逅相遇,他对我武功才略心存忌意,便将这些绝技秘诀送了给我。只怕除了他方才所说的两条,估计慕容博也算计到我佛门各流派之争,赠我绝技好让我与少林寺结怨,进而挑拨吐蕃国和大宋相争。如此一来。他慕容氏便可混水摸鱼!”
鸠摩智明白慕容博赠书的用意,往日种种豁然贯通。
他心想自己苦受这般煎熬,全是此人所种的恶果,又想到此刻正是在参合庄地窖。不由得怒发如狂,顾不得浑身痛楚,朝着地窖的墙上狠命挥掌,仿佛将墙壁当成了慕容博一般。
鸠摩智手掌落在墙上,只听咚咚咚地巨响,若非地窖是慕容博花了大心思建的。结构紧致,只怕这下已经塌了。
罗玄看着鸠摩智,满怀怜悯:“鸠摩智,你身为堂堂吐蕃国师,眼下就要丧命在这无人来去的阴深地窖,可有怨愤?”
鸠摩智面对罗玄,心知自己是决计是打不过对方的,既然如此,那也别想出去了,所余下的不过是闭目等死罢了。
想他鸠摩智武功佛学,智计才略,莫不称雄西域,冠冕当世,怎知竟会葬身于这个地窖?
灰头土脸,悄无声息。
人孰无死?然如此死法,实在太不光彩。
想到悲伤之处,眼泪不禁夺眶而出。
仿佛灵光闪现,这等悲伤之时,往日经文中的种种,竟开始在鸠摩智脑中浮现。
佛家观此身犹似臭皮囊,色无常,无常是苦,此身非我,须当厌离。
这些最基本的佛学道理,鸠摩智登坛说法之时,自然妙慧明辩,说来头头是道,听者无不欢喜赞叹,只是那时他又真正领悟几分?
此刻他回顾数十年来的所作所为,额头汗水涔涔而下,又是惭愧,又是伤心。
眼下确定会葬身地窖无疑,直面生死之间的大恐怖,回想起这些佛法中的大智慧,竟有一种清净解脱之感。
虽说一开始怨愤无比,但确定已是死路一条后,鸠摩智反而平静了许多,转而跏趺而坐,体内的种种痛楚,在脑海清明后,仿佛在缓缓退去。
想到过去种种,鸠摩智嘴角竟微微带笑,虚竹看过去,好似看到这位大师手中拈起了一枝花儿,再睁开眼细看,一切又如常。
虚竹见鸠摩智先是疯狂的击打地窖墙壁,随后又仿佛悟道一般跏趺而坐,也不知鸠摩智是悟了还是疯了。
就在虚竹懵懵懂懂之间,就感受到一股力道缠绕上自己,将推向了鸠摩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