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狂燥野马(1 / 2)

锦堂香事 浣若君 3868 字 2个月前

一地狼籍, 杯翻碗砸, 桌子上残留的茶叶渣子, 缓缓的往地上滴着。

人不成人, 家不成家,唯独今夜入府的新媳妇儿罗锦棠还稳稳的坐在只杌子上。

也不知是谁拍的茶水溅在她胸前的并蒂莲上,淡淡的染晕了一点湿迹, 随着她的呼吸起伏, 那两朵交颈的花便轻伏的颤着。

和余凤林成亲的那一年, 陈澈十六, 余凤林只有十四岁。

他家是淮南大户, 她却只是个小户之女, 上面还有两个姐姐。

陈家本来给他找了门户相当的大家闺秀。但他看上了余凤林, 非得要娶。也是一力顶着陈家的压力,俩人才能成亲的。

新婚之夜入洞房, 一个非得要吹灯,一个非得要解衣,少年少女彼此僵持着。

终究是陈澈扭过了余凤林, 在灯下解了她的衣裳。

一层层解开厚重而又笨拙的吉服, 她在下面还穿着这样一件小袄子, 袄儿上便是这样两支并蒂莲, 随她的呼吸起伏而缓缓的颤着。

“在天愿作比翼鸟, 在地愿为连理枝。我本来想穿着这个嫁你的, 可是我娘说,白色不吉利, 必得要穿红裳。”她颇羞涩的挑起眉头,咬着唇说了一句,唇角两只米粒大的小酒窝儿,眼睑深垂了垂,披散着绣发偎了过来,缓缓靠在他胸膛上。

她发间淡淡的杜若香气,到此刻仿佛都还能嗅得到。

那一刻,陈澈以为他们会一起活到天荒地老的。

一巴掌又一巴掌,陈澈就那样不停的抽着耳光,把陆宝娟逼出了水榭,逼到回廊上,仍旧一巴掌又一巴掌的甩着,直到她退无可退,一脚跌入旁边的冬青丛中。

冷冷看着在冬青从中闷声挣扎的陆宝娟,看了许久,他忽而回过头,以同样冷寒的目光看了眼站在水榭中的锦棠,这才转身离去。

他自下朝还未换过衣裳,穿的是绯红面,团花质的公服,袍带笔挺,行步如风。

自他出了水榭,立刻有一群垂着头的侍卫们跟了上来,簇拥着他离开。这是朝廷的侍卫,不涉他的私事,只护卫首辅大人的安全。

便真的为余凤林而伤心又如何,便真的恨不能夫妻相守,也绝不要官位宦途又如何

他终究得到了一切,皇帝器重,百官尊敬,之后十年,从四十七到五十七,才是他人生之中最为辉煌的十年,并将因此而名垂青史,史称贤相。

而余凤林一生为夫,为子操碎了心,所得到的,也不过一具青骨,永埋黄土。

或者她自己是无憾的,因为正如陈澈所说,她就是小女儿的心态,不争,不抢,不怨,凡事先渡人,再渡已,若不能同渡,则牺牲自己,成全自己所爱的人。

可罗锦棠就不行,她付出了所有的爱,就想要得到一样多,甚至比自己付出的爱更多的回应,她想要陈淮安比自己更炽烈的爱着自己,于她也不能有一丝一毫的背叛才行。

余凤林因为她的不争,死而埋之,从此再无此人。而罗锦棠之所以能重来一回,就是因为她的不甘,她的不屈服。

忽见陌头杨柳色,悔教夫婿觅封侯。

嫁一个男人,是期盼着他封侯拜相,飞黄腾达了好呢,还是一生一世一双人,执手相伴,静渡着温吞而又无波澜的一生,永远做一对平凡人更好

这大约是所有的女人,一生都难以参透的难题了。

送锦棠出府的是陈淮誉。

俩人相伴了走着,他道“我会在府里盯着父亲,叫他彻查陆宝娟和袁晋的往来,弟妹保重便是。至于陆氏的事情,你可以挑之一二告诉淮安,也可以坦诚以告,这得看你与淮安夫妻的关系深浅。”

其实就是,若非她逼上门去,陆宝娟是不会挨打的。

于一个男人来说,母亲就是他的面子。

陈淮誉虽与陈淮安是兄弟,但两个母亲生的,又还是那么个状况。

他不想认识陈淮安,甚至也不想承认陈淮安是自己的兄弟,更不知道陈淮安的性格,怕锦棠如此泼辣,直面的跟婆婆抗争,回到家里,照着传说中陈淮安动不动就挥拳头的,北地男子的臭脾性,要给她难堪。

锦棠其实于今日的状况有几分不满意。

陈淮誉为了给冤死的母亲求个真相,太草率了。

亏她还为了他而去了一趟英国府的放生法会,一个人走完那么远的栈桥,他居然连袁晋的证据都没有抓住就冒然公布此事。

袁晋虽说只是个小小的五城兵马司的指挥使。可五城兵马司是什么地方

那是京城的地痞,无赖与下九流的混混们勾结成盘的窝子,恰似蛇鼠缠成一窝,强龙都不斗地头蛇,更何况袁晋在兵马司经营了这么几年,早已培植起了自己的势力。

而更可怕的是,以锦棠看来,袁晋不是为陈淮阳卖命,似乎也不为陆宝娟所用,他是自成一体的,他背后另有主子。

这种情况下,想捉袁晋的尾巴,又岂会容易

不过,这辈子的陈淮誉因为袁俏未死,似乎全然没有出家的意图。

一对有情人,这辈子肯定也会有不同的结果。

锦棠这样想着,遥遥瞧见骡驹和齐如意两个就在相府的府门外站着,遂道“二哥请止步,我的家人来接我呢,我随他们一起回去就好。”

“不是仆人”陈淮誉袖手,抬起拳管轻咳了咳,清修的眉宇略略皱起,冷冷瞧着站在外面的骡驹和如意两个。

毕竟仕族出身,陈淮誉对于主仆,有种渭泾分明的天然界限。而不似锦棠,见了谁都拢过来,母鸡一样护着,当作家人。

锦棠十分肯定的点头“是家人。”

齐如意和骡驹便作仆人,大概也是满京城之中最不懂礼节的仆人。

相府的照壁每日必定要擦拭的一尘不染,也绝对不允许任何人乱倚乱靠的,骡驹双手抱拳,还一只脚搭在人家的台子上,踢着花角裙边,侧歪了脑袋望着齐如意。

他的一只手,正叫齐如意握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