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0 章(1 / 2)

会议结束的一个月里, 阮苏几乎忙得脚不沾地。

她要亲自选购原材料,她要给工人培训新机器的操作方法, 她要与明星见面谈代言签合同……万事都得亲力亲为, 比当初刚开始开饭店还忙碌一百倍。

其实像生产方面的事完全可以交给厂长等人来管,毕竟他们也在行业里干了这么多年。但阮苏不希望因一些细枝末节的小差错影响到最终的成果,宁愿让自己多操心一点。

她常常在厂里工作到晚上十点以后才下班, 无论多晚, 只要她走出工厂大门, 总会看见赵祝升开车等在外面。

对于她的新职位,赵祝升表现出极大的支持。接送她上下班, 陪她熬夜做账,给她准备夜宵。等她忙完手头的事准备睡觉时, 他会起身说一句晚安,然后去隔壁房间休息。

阮苏将感动藏在心底,愈发认真努力的工作。

在她的严格把控下,一个半月后,一款名为“芙蓉面”的高档毛巾入驻百货公司最醒目的货架。

无论是电车、报亭、电影院,还是百货公司的橱窗里, 都能看到当红影星李丽萍的代言广告。

画报上,她一袭红裙端坐在梳妆镜前,面如娇花冰肌玉骨,单手拿着“芙蓉面”轻轻擦拭脸颊,微微笑地说“若要好颜色,我选芙蓉面。”

“一日一张芙蓉面, 赠你洁净好肌肤。”

“张太太今日为何如此美丽?因为她用芙蓉面。”

“打牌赢了三块钱,快去买一打芙蓉面!”

一时间,该款毛巾的广告席卷全城,广告语朗朗上口,李丽萍的脸又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芙蓉面一上市便遭到火爆抢购,尤其是那些贵太太,谁不是买几打回去屯着用,免得没了好货。

阮苏运到销售点的货很快售罄,得益于她生产抓得严,早有准备,及时送去第二批第三批,也在几日内销售一空。

在安丰毛巾厂大赚特赚的时候,有卑鄙洋商也想来分一杯羹,买一打芙蓉面回去仿着做,打上同样的名字,放到市场上买,却在开卖第一天就收到禁令——安丰早已申请专利,独此一家,不可仿造。

阮苏垄断了市场,大刀阔斧的增加生产线,短短几个月的时间里,光是这一样产品的流水就超过了工厂前一整年的。

商元良相当满意,特地给她开了庆功宴,当着全厂人的面奖励她一辆崭新的雪铁龙,并且将职位从特助提拔为副厂长,薪水翻番。

员工们羡慕得眼睛发红,阮苏却在庆功宴结束后,单独把商元良拉到办公室,颇为严肃地说

“良爷,我接到几个电话。”

“谁的?”

阮苏说出了几个名字,皆为当今有名有姓的买办大户。

“他们想从我们手中买走专利,自己生产。”

商元良坐在椅子上,冷笑一声。

“哼哼,什么自己生产?他们这些资本家愿意开工厂做实业才有鬼了!最后还不是落到洋人手里。我顶不喜欢的就是买办,身为国人,却帮着洋人来赚国人的钱,自己从中获利,榨取百姓血汗钱。不要理他们。”

阮苏道“他们开的价格还挺可观,这毛巾毕竟不是粮食,市场有限,风头过去后利润也就一般了。”

“只要能维持工厂不倒,我就不卖给买办洋人!”商元良很难得地黑了脸,斜她一眼道“莫非你也想跟他们同流合污,一起坑老百姓的钱?”

阮苏摇头,“没有您的提拔,就没有现在的我,我一切都听您的。”

商元良盯着她看了很久,锐利的目光探照灯似的在她脸上打量,确认她没有二心后才笑了起来。

“哈哈,我就知道我不会看错人!好好干!等以后有机会了,我就把你也调到烟草公司来,肯定能帮我不少忙。”

阮苏终于等到了自己想要的话,激动得指尖都在发抖,脸上仍是一副镇定的模样,微笑着说“多谢良爷。”

为了让商元良的话尽早实现,等毛巾生产线稳定后,她就把目光投向了一个新行业——美妆。

作为一个老派男性,商元良本着蚊子腿也是肉的原则,能涉及的领域基本都涉及了,除了化妆品这一项他实在无法理解也无法使用的产品。

阮苏却对这个领域很看好。

当今化妆品市场基本被洋货占领,她当初远在寒城,想化个妆买到的也基本是洋货。

新政府成立后,新总统的太太钱艾英的本家就是大商户,既开洋行也开银号,同时还做实业,除烟草方面比不上商元良,其他行业中钱家总是佼佼者。

在钱家的引领下,近些年也冒出来不少国产化妆品,什么永安牌香粉、三星牌花露水、西施牌香皂,但大多只生产日用品,口红粉底眼影等美妆产品仍然只有洋货可买。

芙蓉面已打响名号开了个好头,何不一鼓作气抢占市场?

她说干就干,展开了市场调研,一个月后安丰化妆品公司在晋城悄然成立。

因她先前一战打得漂亮,商元良给钱也给得豪爽,大手一挥就是二十万。

阮苏用这笔钱建设工厂,购买机器原材料,聘请研发人员和工人。

跟本就富有生产经验的毛巾不同,化妆品这一行他们是从头开始。

光是研发阮苏就在上面耗了半年的时间,期间与赵祝升一起过了年。年后安安音音四岁了,还未到上学的年纪,但她已经请来家庭教师教授英文与语文数学等基础课程,以免将来战乱爆发没学可上。

辛辛苦苦忙了大半年,等到第一款产品“安丰美颜膏”面世,已是来年春天。

这时李丽萍已过气,阮苏将代言人更换为新一代影星苏茉珍,并且亲自撰写广告词——

新人生,我有新面孔。安丰美颜膏,不必跨越千山万水来陪伴,它日日在你身边。

鉴于之前的宣传手段已经玩腻了,她拿出商元良给的起始基金中的一万元,投资了苏茉珍即将上映的新电影,在里面安插了一个情节——苏茉珍所饰演的女主角用安丰美颜膏化妆,说出这段广告词。

新的宣传手段获得了极其热烈的反响,安丰化妆品的市场不再只是那些贵妇,因其实惠的价格和令人惊艳的效果,风靡全国,甚至全城。

阮苏的表现一而再再而三的令商元良惊喜,也让他确定自己当初没有看走眼。

为了奖励她,除了薪水方面一再提升,赠房赠车,他还给了另一个阮苏最喜欢的奖品。

当他需要出席达官贵族的宴会时,身边的人不再是跟班孙老六,而是身材修长婀娜,面容明艳动人,总穿着一条天鹅绒黑色旗袍的阮苏。

她安静地跟在商元良旁边,偶尔含笑低语,话不多,低调得就像她手上那枚素金戒指,却总能吸引在场所有人的目光。

很快晋城流传起一个谣言——亡妻逝世多年,一向洁身自好从不拈花惹草的商元良,可能要来个一树梨花压海棠了。

商元良没有澄清谣言,阮苏也没工夫去管。

但所谓树大招风,当安丰化妆品卖得如火如荼时,一则律师函寄到阮苏办公室。

有一个名叫“爱丽丝”的洋货品牌要求安丰立刻停止生产化妆品,认为他们模仿了自己的产品,侵犯了他们的利益。如果不同意,将去法院对他们提起诉讼。

阮苏看完翻了个白眼,撕碎丢进垃圾桶。

谁知几天后,同样的言论出现在报纸头版。一些眼红安丰的商人抓住时机跳出来,火上浇油推波助澜,斥责他们丢尽了国人的脸面,利用言论优势逼其立刻停产,向爱丽丝赔礼道歉。

一时间城内充斥着各种辱骂声。

阮苏被商元良一通电话招了去,坐在办公室,她看见黑猫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从商元良怀中跳出来,娴熟地跃上她的膝盖,蹭了蹭,舒舒服服地趴下了。

“这个色坯子!早知道我就养只母的。”商元良颇为气恼,“天天心肝宝贝儿的哄着,连个好脸色都不给,还不如继续养八哥呢。”

“八哥?”

“我前些年养过一只,什么都不会说,光学会个骂人,还跟我顶嘴。一天我实在气着了,就让它滚。谁知它也是个硬骨头,当真一飞不回头,到现在都没见回来。”

阮苏突然想起荣凌云的那只荣福星,笑了笑,“那是良爷心慈人善,若换了别人,恐怕毛都给拔光了。”

商元良咂咂嘴,转了转扳指。

血玉已成为旧爱,他手上的是一枚顶好的帝王绿。

“唉,跟这些畜生没道理可讲,还是谈正事吧……报纸你看过了吧,打算怎么办?”

阮苏轻轻顺着猫毛,“我还是头一次遇见这种事,想听听良爷的高见。”

“我看他们是狗仗人势,专欺负你一个女人家。这样,我调个副厂长过去,给你撑撑腰。”

撑腰?怕是想夺权吧。

阮苏当初也是当过空降的人,自然不会傻乎乎的将副厂长的位置交出去。

化妆品公司属安丰名下,钱是替商元良赚的,但里面的人全都是阮苏的人,亦是她步步高升的资本。

想了想,阮苏道“他们缠着我要打官司,我就先让他们吃个官司。”

“哦?”

“爱丽丝的主打产品珍珠膏我早已购来研究,说是里面用了珍珠粉与粉,实则全是香精和滑石粉。”

商元良吸了口冷气,情不自禁地拍了下桌子。

“好一招釜底抽薪!”

阮苏得到他的许可,第二天便去了法院。没过多久,新政府成立后的第一起化妆品投诉案件在晋城法院开庭。

阮苏作为起诉方,出席庭审。

开庭当天,法院外挤满报社记者与百姓,都想第一时间得知结果。

数百人等了三个多小时,终于看见大门打开,身着黑旗袍的阮苏在警卫的簇拥中走下台阶,优雅从容。

记者涌上去采访,面对铺天盖地的提问,她不慌不忙地笑了笑,说“劣质品即将退出市场,欢迎大家前往百货公司体验安丰的新产品,桃花胭脂膏,多色可选。”

咔嚓——

照相机将这位女商人的明艳面容照了下来,登上各大新闻头版。

数日后,一摞报纸长途跋涉,被运到了远在西北的银州市,来到将军府警卫员手中,慎重地放在书房书桌上。

夜深,身材高大的男人推门而入,黑色的披风宛如融入夜色里,身上带着一股冷冽的气息。

他打开灯,戴着黑手套的手拿起一份报纸,视线落在头版的照片上。

时间宛如凝固,不知过了多久,一颗泪珠重重地砸在报纸上,他紧紧捏着那张纸,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的蚂蚁,急切地走到门外。

“阿松!”

矮个青年从黑暗里走出,犹如安静的影子,眼里却带着天生的戾气。

“准备去晋城。”

“是,将军。”

阮苏打赢了与爱丽丝的官司,在城内一时间风头无两。

许多人想要结交她,或寄信,或打电话,或在路上偶遇……她一概视而不见,每日下了班后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赶紧回家陪安安和音音。

兄妹俩四岁了,已走得稳路说得清话,唐诗也能背几首,与她相处的时间却越来越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