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流倒卷。
现在,火中的英雄抬起头,向着远方覆盖天地的黑潮,伸出手。
瞬间,贯彻天地之间的火柱消散,那浩荡的烈焰随着他的意志,化为暴雨降下,将一切再度点燃。
而在他的手中,那一柄平平无奇的铜棍,便开始了无止境的延伸。
向着正前方,轰鸣而来的盖亚残躯,腐烂的统治者。
劈落
可在万丈光焰蔓延而过,无数剥落的铜锈之后,便显露出宛如游龙一般的字迹定海神珍铁
足以钉住整个海洋的恐怖力量于此爆发
统治者怒吼。
头颅乃至躯壳,竟然被这一棍给彻底击溃。
在从腐尸中诞生以来,她竟然第一次的,停下了脚步。
就在这堪比神明的伟力前方
“来,老婶儿”
化为巨人的大圣死死的握住了她的手臂,光焰之中的面孔似是狞笑“别着急,咱俩好好的,唠会嗑”
紧接着,头槌。
轰
无止境的破坏力,从冲击之中迸发,迅速的扩散,向着黑暗。
数不尽的怪物打不到他,甚至就连在甲胄之上留下一道划痕都做不到。
当那不败的英雄屹立在现境的前方,便以一人之力,将整个地狱拒之门外
万神殿的神迹刻印再度降下。
连同着燃烧的太阳历石,与残缺的神之车轮一起,绽放烈光,洒下毁灭和反击的火焰。在这接连不断的反击之下,原本崩溃的阵线,竟然再一次的,稳住了阵脚
“绝境之中竟然还有如此英才,着实令人惊喜。”
大君赞叹着,微微摇头,仿佛怜悯
“可惜,为时已晚。”
如今的毁灭,已经太迟。
因为就在棋盘上,漆黑的色彩早已经开始扩散。
就像是雨后的霉菌一样,重重叠叠。
来自深渊的畸变已经降临在了死去的世界之中,深入骨髓
当统治者再度嘶鸣时,的躯壳中就升腾起一阵阵漆黑的烟雾,笼罩一切,扎根在大地之下,天穹之上,笼罩万物。
将那些斗争的光芒渐渐遮蔽,覆盖了一切。
还有更多的深渊之潮,源源不断的从腐烂的身躯中扩散。
她在渐渐分裂
溶解
“他妈的,烦不烦”
大圣咆哮,焰流涌动,自金眸中喷出,切裂了腐烂统治者的身躯,紧接着,定海神针劈下,将那一颗蠕动的头颅彻底打爆
只可惜,所响起的却不只是哀鸣,还有井喷而出的地狱沉淀。
一味的忍受着来自现境的围攻,那一具缝合怪竟然除了本能的侵染之外,毫不反抗,只是不断的畸变,重生,将自我的深渊之血扩散向整个世界。
然后,拉扯整个碎片的深度,向着地狱演变
地狱沉淀、焚风、无名火,无数深度之下的诡异景象从大地之上浮现。
而在这迅速地狱化的恐怖景象里,只有弄臣们在风中大笑,欢喜赞叹,送上了来自吹笛人的恩赐。
“汝将孕育万物,汝将生养众多,天上的鸟,海中的鱼,奔走的兽类也要归你统辖从此之后,便是混沌之母”
现在,地狱降临
哪怕还有反抗的火光存留,可黑暗,已经彻底吞没了整个世界。
死寂的殿堂里,只剩下了遗憾的叹息声。
来自王座之上。
“看起来赌局就要结束了,我的朋友。”
大君轻叹“实在是一场精彩的对决,你们已经用尽了所有的手段。
可哪怕将胜负建立在汝等的骗术之上,但从一开始,我们彼此的力量就不曾等同如今,你还有什么牌能拿出来逆转乾坤呢”
轮椅上的外交官没有说话。
寂静。
早已经,难以呼吸
晦暗的气息从那一具苍老的身躯中浮现,如有实质的漆黑缠绕在他的面孔之上,渐渐猩红的眼瞳颤动着。
凝固已至
破裂的声音接连不断的响起。
不论是存续院的手术,还是各大谱系的宝物,竟然都在接连不断的消散,难以起效。
当艾萨克的长袖之下,手腕微微扭转,便听见了王座上的冷哼。
“自欺欺人的把戏,也该够了。”
啪
低沉的雷鸣里,艾萨克的口鼻中流下了猩红的鲜血。
在成为柯罗诺斯之后,他第一次感觉到时间轴中的暗流是如此的狂暴,竟然险些将他的灵魂撕裂。
就在他的面前,庞大的棋盘已经彻底的化作了漆黑。
挣脱了彩虹桥的链接,向着黑暗的深渊,一寸寸的坠落。
而随着碎片内深度变化,更多崩裂的声音,从现境周围响起在统辖局内扩散的警报声里,无数边境彼此之间的繁复衔接,开始了迅速的瓦解和崩溃。
现境防御阵线,开始消亡
数之不尽的巨大缝隙渐渐裸露,生长,海量的碎片从边境的衔接之间脱落,坠向了深渊,就化为了一道道耀眼的虹光直到最后,被深度之下的领域,彻底吞没。
赌局终于迎来终结的瞬间。
最后的结算,开始了
而就在深度迅速暴涨的碎片内,万神殿的最底层。
一间空无一人的仓库中,两座培养仓之上亮起了一盏盏指示灯,照亮了里面两张封冻了漫长时光的面孔。
眼瞳,微微的眨动。
致命的标本正在解冻,只差最后的命令。
衰变序列一触即发。
可存续院内,院长却依旧一动不动,搭在触发器上的手指就像是冻结了一样,纹丝不动,只是看着屏幕上浮现的无数数据,寻找着任何一丝转机的存在
或者,在终结之前,确认最后的时机。
触发器上的手指下压了一分
“醒醒”
耳边仿佛传来了熟悉的声音,有人摇动着他的肩膀,轻柔呼唤“马库斯,醒醒”
他说,“别再睡啦。”
在昏沉中,苍老的外交官再度抬起眼睛。
像是醒来。
空洞的视线掠过了眼前的一切。
并没有在乎那些不值一提的纷争、危局、深渊和地狱,看向远方,就好像能看到不存在与这里的人影一样。
看到那些熟悉的笑脸。
温柔的阳光之下,他们重新相聚在古树之下,彼此欢笑着。
一如往年。
“我这是在哪里”
马库斯怔怔的看着眼前的幻象,伸手,想要触碰他们的面孔,可那些面孔如同泡影一样,一触及碎。
如此遥远。
只有轻柔的声音回荡在耳边。
“当然是在你所选择的地方啊,马库斯。”
有人在耳边说“在你不愿意醒来的梦里。”
有崩裂的声音响起,从天空和大地之间,令那些面孔渐渐模糊,一切仿佛都在飞快的消散。
昔日的一切,渐渐不见。
连同那些回忆一起
“别发呆啦,马库斯。”
那个早已经死去的人后退了一步,冲着他笑了笑“你还有事情要做呢”
他说“梦要结束了,你该离开了。”
他拍了拍老朋友的肩膀,微笑着挥手,转身离去。
“等等,等一下”
马库斯挣扎着,想要从轮椅上起身,嘶哑的恳请“不要走,我还有很多话想要对你们说”
可那些身影就那样,从他的身旁走过,拍了拍他的肩膀,微笑着道别。
渐渐远去。
消失在阳光里。
他已经追之不及。
“等等我啊。”
他推动着轮椅,蹩脚的跟在后面,狼狈的追逐“请你们,等等我”
可是却无人回头。
直到最后,破碎的道路上,只剩下喘息的老人,再看不见他们的背影。
泪流满面。
嘶哑的呐喊。
美好的旧时光啊,请你停一停。
为何要留我一人在这里
如此孤独。
那一瞬间,他闭上眼睛,绝望的嘶鸣从灵魂的最深处响起,将这个徘徊了数十年的梦境撕裂。
最后的阳光,消失无踪。
黑暗泉涌。
自老人的躯壳之中。
随着他的悲鸣一齐,爆发
深渊鸣动
无数地狱在突如其来的潮汐之中动荡着,焕发出高亢的轰鸣,宛如肃冷的钟声宣告
向着现境、边境、乃至一切地狱。
昭示统治者的诞生。
就在大君期盼的注视之中,在隔绝一切的无穷黑暗里,只有一双沾满鲜血的双手浮现,缓缓从马库斯的面前抬起,捧起由深渊所降下的庄严冠冕。
以这现境和地狱的赌局为牺牲和奉献,成就无与伦比的灾厄伟业。向着凝固的灵魂,慷慨的授下了地狱的精髓和威权
只差一寸。
而这一寸却遥远的像是天渊
当马库斯再度抬起面孔的瞬间,捧着王冠的血手,停滞在半空之中。
被老人死死的握紧。
连带着,现境防御阵线的坍塌和盖亚碎片的陨落,都戛然而止。
一切都仿佛迎来了冻结。
“我拒绝”
那个孤独的老人眼前的深渊怒吼“我们的战争,还没有结束”
哪怕是梦已经醒了,也无所谓。
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也没有关系
只要我还在,他们就还在。
不,只要还有人踏着我们所开辟的路向前,那么,我们的故事就还没结束
不论是谁,都不能否定他们牺牲的价值,不论是谁,都不能玷污他们所留下的荣誉不论是谁,都休想夺走我的灵魂
哪怕是深渊也不可以
如是,不自量力的,抗拒着近在咫尺的结局。
向着擅自落下帷幕的舞台,发起反击。
令一切都戛然而止。
遵照赌局的约定倘若盖亚归于地狱,那么,马库斯便要归于地狱。可倘若,马库斯的灵魂对此表示拒绝呢
天平之上的筹码竟然擅自的,阻挡在结果的前面。
宛如螳臂当车一样,不惜牺牲所有,换取短暂的时间。
哪怕,只有这短短的一瞬
“赌局已经结束了,马库斯。”
大君怜悯宣告“你的反抗诚然珍贵,但已经毫无意义,尘埃落定,你终将归于深渊。”
“不,赌局还在。”
在血冠之下,老人凝视着被自己阻挡的结果,露出嘲弄的笑容“所以,规则还在”
那一刻,在他身后,艾萨克无声的叹息。
闭上了眼睛。
柯罗诺斯的圣痕再次运转,涌动的神性焚烧灵魂,再度冲破了时间轴之上的无数汹涌暗流。
再无任何犹豫,运转
粘稠的鲜血从他的眼耳口鼻之中渗出,缓缓滴落,染红了他手中的最后一张卡牌
卡面之上,曾经所有的图案尽数退去,到最后,只剩下一片空白
那是赌局开始之前,最后的一天。
艾萨克忽然收到了罗素的消息。
一次在存续院之外的会面,老时间,老地方。
对于校长心中的不安,他早已经有所了解,甚至,他自身的不安还在那之上,尤其是在知道了部分存续院的计划之后。但会面的时候,罗素却根本没有问起任何他所知的事情,甚至没有查探任何的情报,一切对话都未曾涉及机密。
只有一条来自天国谱系的命令交给他。
优先级甚至在存续院和统辖局之上,一旦其他的计划和罗素的命令相悖,那么就无条件以罗素的命令为准。
在暗淡的灯光下,罗素告诉他
“不论出现什么样的状况,你都绝对不可以用尽槐诗的卡牌”
“我知道。”
艾萨克没有任何犹豫的点头,予以遵从。
甚至没有问原因,只是坚决执行。
其实,哪怕是罗素不说,他也会这么做。
槐诗作为天国谱系的重要传承者和下一代板上钉钉的谱系之主,可以说是理想国复兴的希望和所有人的未来。
哪怕是孤注一掷的赌局,也必须留下一点点翻盘的血本。
怎么能够如此的将他断送在这一场斗争之中。
可对于他坚决的态度,罗素却露出了某种近乎嘲弄的笑容。
“不,你不明白。”
天国的洛基端着酒杯,仿佛走神了一样,许久,才轻声说“你认为,你要为天国谱系留下最后的希望。
但希望之所以可贵,是因为希望是有意义的,是存在价值的,而不是一个虚无缥缈的可能。”
“我相信槐诗的才能。”艾萨克不假思索的回答。
“啊,这一点我们很早就已经达成了共识。”
罗素摇头“我要说的,是另外的事情你以为赌博是什么呢,艾萨克”
不等他回答,罗素便自顾自的给出了答案“赌博,就是骗局骗术师们的斗技场。大家勾心斗角的摸索对方的底牌,读取每一个表情的变化,寻觅每一个阴谋的气息
甚至,有时候早在赌博开始之前,胜负就已经确定了。
所以,智者才不会去赌博。
因为赌博就代表着情况失控之后还怀有翻盘的侥幸,将一切寄托在概率的软弱内心,以及穷途末路、弹尽粮绝之后的无可奈何。”
在寂静里,罗素仰头,将杯中的残酒一饮而尽,忽然笑了起来“可笑的是,有的时候,我们却又必须要去赌。
否则的话,就连机会都没有了”
艾萨克没有说话。
只是静静的等待着。
直到罗素最后发出声音“艾萨克,我将命令交给你,是因为这是唯有你才能做到的事情,也是唯有槐诗才能做到的事情。”
“把准备好的卡组删掉吧。”
他说,“倘若要赌的话,那便不能寄望于过去的荣誉和积累”
“这一次,我们赌未来”
就像是真正不惜一切代价的赌徒那样,那个男人的眼睛里燃烧着连自己灵魂都要烧尽的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