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哥果然用了手段, 幸好他察觉到源氏人数有些不对, 及时跟茨木童子分了两路行事, 至于这身装扮只是因为需要, 他个人没有这方面的爱好。
对比茨木童子随意就能变成鬼女去骗人,说到底,他还是受着人类的教育长大, 某些观念相对固定的。
他与茨木童子约定的地方是罗城门另一侧, 这里的战场惨烈无比。他抱着怀里盛着鬼王头颅的匣子,抿抿唇走过去,茨木童子正坐在原地,妖力蒸腾,似乎在恢复伤势。他连忙走过去,先止血, 然后四处寻找失去的手臂。
如果找到,说不定可以接回去,妖鬼的恢复力向来是很强的。
“不必找寻了。”茨木童子缓缓抬眼, 断臂的鲜血已经止住, 染血的袖子空荡荡垂下来。
“源赖光那个名为鬼切的式神不,他不是式神, 他理应是鬼,且身上有着大江山的气息。那截断臂似乎放过我而侵蚀了他, 他现在不知往何处去了。”
鬼身上带有某种地域性,大江山诞生的鬼身上,往往弥漫着躁动如烈火的气息。少年似乎觉得这一串形容性的词语与沉默内敛的鬼切有些不相符, 他想过鬼切可能是妖刀一类被制作出来的式神,却没想到他居然曾经是鬼。
光哥倒真是胆子极大,应该是顺便封印了鬼切的记忆,将其封入刀中作为付丧神使用。那些禁术中零星涉及过这方面的法术,却不全面,应该是光哥怕他接触之后会看出点什么,故而从未拿给他看。
他不觉得这样的隐瞒有什么不对,也并没有因为抢回头颅而欣喜。他只是想,现在的鬼切究竟会想些什么。
鬼切在源氏、在光哥身边待的时间比他还长久,且一心视光哥为高洁强大的主人,少年常常能在他眼中看到那份纯然的仰慕。光哥严厉、高傲、不择手段,可就是这样的人,教鬼切如何纵横在战场之上,教鬼切人与鬼的对立,鬼切因此在气度上有几分像光哥。
但也只是有一点相似罢了,鬼切本质上还是一个内敛而温柔的人。
所以会在此处,以一种极端的方式分道扬镳。
少年垂着眼,在茨木童子调整状态的时候,为死于此处的人和鬼念了一段往生经。等他的经文念完,茨木童子站起身向他伸出手,先是把那个盒子落到了他的盒子上,然后抱他起来。
鬼将再次开始奔行,漫天风雪里,源氏的旌旗在后方隐约浮现。少年轻轻拍了下茨木童子的肩膀,给他示意一个方向。
“给我点时间。”他说道,“你只管向前跑,我会打开地狱之门,我们到冥河之畔去。”
他们夺走了鬼王的头颅,源氏不可能善罢甘休,与其在群山之中躲猫猫,不如直接到能拦住源氏的地方去。冥界的几位都与他关系良好,加上还有彼岸花和荒骷髅在,他完全可以借助那里的灵脉复活酒吞童子。
茨木童子于是没有折返回去找源氏麻烦,他再次加速。少年在风雪中眯着眼,冥界之门突然出现,奔行的鬼一头闯进去,下一秒,这扇门骤然合拢。
“他们进了冥界。”源赖光脸色并不好看,不是所有人都能像那个小混蛋一样交游广阔,连冥界这种森严的地方都能如鱼得水。他们这些人如果进入冥界,首先就会遇到前来刁难的鬼使。
可他怎么可能放任酒吞童子复活那个小混蛋绝对熟练掌握了复生之术
“开冥界之门”源赖光不再犹豫,只要在鬼使到来之前拦截,就
“真是稀客。”黑衣的鬼使从地上拔出镰刀,那柄斩杀无数恶鬼的黑镰发出一声嗡鸣,他身边就是鬼使白,两名鬼使挡住了源赖光与其他源氏阴阳师的去路。
源赖光眼看着那个小混蛋抱了两个盒子,鬼将则带着他沿那条火照之花铺成的道路,一路往花海中心去。小混蛋好像发现他追来了,抬头瞅瞅他,稍微一抿唇。
白衣红绸小金铃。
“为什么他可以”源赖光狠狠皱眉,他犹不肯死心。
“哈”鬼使黑把镰刀抱进怀里,看向花海的方向,嘴角扯开一个恶劣的弧度。
“那里有人吗活人不能进冥界,这是规矩。”
神他妈规矩
源赖光几乎被鬼使气炸了肺,他眼睁睁看着小混蛋跑进花海中央,似乎是彼岸花接待了他。然后层叠的花瓣旋开,小混蛋连同茨木童子都被彼岸花藏了起来,想也知道是送去灵脉那里,打算复活酒吞童子
可恨他拿那个小混蛋完全没有办法
源赖光站在花海边缘,神情阴晴不定。那些瓣羽细长柔软的舍子花看似无害的轻轻晃动着,其实全在警戒他的动向,他有预感,只要自己和身后的源氏阴阳师们想要硬闯,分分钟就会被变成花泥
从契约另一头传来的消息让他脸色一变,不能再在此处纠缠,只得恨恨的看了一眼再一次破坏他苦心孤诣计划的小混蛋,带人转身离去。
鬼切失控,杀进源氏本家。
他又一次没能提前提防,他被那个红发鬼王摆了一道,溅入鬼切眼眸中鬼之血冲淡了他的契约,让鬼切想起了过往的那些事。他匆匆赶着路,旁边阴阳师为他奉上鬼切在本家大肆破坏的景象,他狠狠抿唇,安排人有条不紊的撤离,用本家原本慑服赤影的阵暂时抵挡一下。
而他自己
“赖光大人请您三思本家现在实在太危险了”
一名源氏阴阳师跪倒在他脚边劝道,赖光大人对源氏何等重要若是此时撞上去撞到那只鬼手里
阴阳师不敢再想下去,他跪在地上,周围的人也跪在地上,一名地位稍高的嗓音颤抖说出了一句话。
“那个替身此刻已经是派上用场的时候了”
正是的。源赖光微微合眼,他有一句替身,从少年时代就开始培养,是最为高等的人造式神。他知道鬼切恨他欺瞒,不杀他只怕不会停手,他现在最好的选择,便是让替身顶上。
然而之后呢源氏该如何降服暴怒的鬼
他恍惚之间想到了一个小混蛋,他曾经数次看到小混蛋跟鬼切坐在一起,他们头顶是圆月,身边是流萤,连糖糕也要在凉浸浸的夜里掰开来分着吃。鬼切会恨他,却不可能去恨这个小混蛋,谁也无法真正去恨这个小混蛋。
阴阳师们还跪着,他们只想让天资卓越的家主活下来,却想不到,他若是动用了替身,就意味着他在这场大江山讨伐之中一败涂地。
源赖光闭了闭眼,又睁开。他拉开车帘,看着雪云裂开的那条缝,一线光投在雪地上,竟已经风停雪止。
天要亮了,一道大幕落下了,眼前的是一个前所未有的新时代。
他的手放在膝头,紧了又松,眸光闪动。就在他天人交战之时,那缕光竟然轻飘飘的从窗棱滑到他手上,小心的印出一道发亮的长痕。
可恨,像那小混蛋。
“动用那个替身。”他疲倦地向后靠去,这是他第一次放任自己在人前怠惰,他总是腰背挺直,直到现在,才终于流露出一份疲态来。
小混蛋,小克星。
复活已经接近尾声,少年确认灵脉在平缓的输送灵力,往后无须他过多插手,于是站起身,平复一下气息,对茨木童子交代道。
“因为有薰的事情,我姑且还算是有经验。”他看着阵中双眸紧闭的鬼王,对方的红发在沉睡之中呈现出色泽醇厚的暗红色,像是一把即将重燃的火。
“他醒来后,不会再记得前尘,不过爱好之类,应该会保留一些。”
“亲近之人应该时常陪着,多说一些,不断跟他强调他的身份和过去,也许可以记起一些残留的记忆,但是更多的确实是没有了。”少年忖度一下,为了更加细致生动,还特意举了个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