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不惹从皇城学院走出的时候,天色还未黑透。
他远远地眺望了一眼扶云塔,下一秒,他的身影微微闪烁了一下,整个人竟然好像一缕烟雾一般,一瞬间便缓缓地消散在了空气里头。
皇宫里头灯火通明。
许多人都在忙碌着什么,宫女守在房间外头,神态恭谨。
“这是今日的药。”
她正打算进去,却看见从里头走出来了一个穿着藏青色长袍的总管,他看了一眼,然后轻声说道。
“去旁室候着吧。”
“陛下有约。”
这个人说话虽然轻声细语,但是却透露出了一种根本容不得旁人分辩或者是辩驳的笃定。这婢女心中微微悸动了一下,然后柔声细语地说了一声是,整个人转过身,便向着远方走去。
而这总管的神情却多多少少有些不太好看。
他的手指掐入了肉中。
他低着头,然后松开了手掌,然后下一秒,他关上了门。
这间宫室里头也很明亮。
点了很多盏精妙的灯。这些灯把这间宫室照耀得明亮无比。
坐在最上头的人显得有些疲倦的样子。
而他前头的男子,穿了一身淡淡青色的长袍,袍角绣了一朵流云,他走动间,总有几分随意的姿态。
他似乎并不怕眼前这个男人。
哪怕他知道,他是这个皇朝的主人。
最上头的男子笑了笑,然后开口说道。
“怎么又回来了”
对面的这个穿着青色袍子的人,五官神态都很温和。
他抬起头,看了一眼眼前的人。然后一挥手,四周的空气隐隐凝结,他的声音听上去依然是温和无比的。
“你还能活多久”
对面的人有些错愕。
过了一会儿,他反而笑了起来。
“怎么”
“如此关心朕”
“朕还能活多久,对于你来说,并不重要,不是么”
应不惹抬起头看着眼前的中年人。
说实话,他认识他的时间,对于他的生命来说,并不算很长。但是眼前的这个人却是一个难以定义的存在。
当年曾经做过朋友的。
后来朋友做不成了。
但是毕竟相处过,无论如何,还是有几分在意。
应不惹低着头不说话,然后抛给了他一个瓷瓶。
对面的中年人微微一愣。
他打开了这瓷瓶,打开的瞬间,立刻便是一股扑鼻的异香,而应不惹的声音淡淡的。
“我当年取了她的几滴觉醒之后的血液,做了这枚丹药。这枚丹药,就当做她身为你的女儿,对你最后的孝敬吧。”
“不过即便是以她同你同源的血液作为药引,也只能够保你一年性命而已。”
应不惹的眼神里头有几分奇怪,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开口说道。
“你已经想好要把这个位置给谁了么”
对面的中年人,他的手轻轻地抚摸上这瓷瓶,身体微微有些颤抖。
听见了对面应不惹的问话,他犹豫了一下,然后才低声说道。
“你很关心么”
应不惹皱了皱眉头。
他低声说道。
“我之所以把这枚宝贵之极的丹药给你,自然是有原因的。你若是能够再撑一年,便是一年。”
一年后
那个少女应该能够回到皇城吧。
到时候,一切也该有个了结了。
一切都应该被揭开,那个时刻,也快要来临了。
他抬起头,眸光有几分幽深。
这个始终显得有些遗世独立的皇城学院的大教习似乎是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然后对面,这偌大皇朝的帝王,听见他开口说道。
“你们这些破事儿若不是当初欠她些因果,我恐怕早就甩手不管了。”
对面的人也只能苦笑。
应不惹说话语气着实太过不客气。他活到现在,该这么跟他说话的人,也是屈指可数。但是他却知道,应不惹的身份注定他是个特殊的存在。
他在他面前,反而能够放心地说些实话。
而不必瞻前顾后。
帝王是没有朋友的应不惹曾经是,眼下也不能够算是了。
自从她被关入扶云塔,永生永世不得逃脱之后,他们之间也不剩什么恩情友谊但是,好歹,应不惹这个存在,还能够让他说说话。
能够有个人说说话,其实他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他抬起头,看着这清清冷冷的中年人,低声说道。
“你要找的东西找到了么”
应不惹摇了摇头。
然后他低声说道。
“但是这里对于我而言,也没有什么留下来的必要了。”
应不惹转过身,他特意赶回皇城,唯一的目的,就是把藏在自己身上多年的那枚丹药送给眼前的男子。
除此之外,也没有什么好特意拿来说的。
应不惹转过身,正打算往外头走。
他想了想,然后突然转过头,开口说道。
“有空的时候,有些做得过分的人,敲打一番也是必要的。”
“有的人,知道的东西太少,却又偏偏喜欢瞎蹦跶。”
“我知道你不想再让自己的后代受苦,但是你当年都能狠下心,眼下不过再狠一次心罢了。”
应不惹的唇角溢出了一丝冰冷的笑意。
而眼前的中年男子则是显得有些微微错愕,他愣了愣,然后才开口说道。
“你的意思你是指老三”
“朕知道他是有些小动作。”
“不过眼下剩下的,他已经是最为出息的一个”
应不惹的笑意更为冰凉了。
他不再说话。
他微微点了点头,然后转过头,往外头走去。
这个位置啊
足以困住一个人。
当年他第一次遇见座位的这个人,他并未登基为帝,四海游历。性情同眼下是截然不同的不过也很正常。
应不惹的神情冷冰冰的,然后他转过身,往外头走去。
等到应不惹走出去之后。
那老奴才毕恭毕敬地走出来,他的语气里头听着多多少少有几分撺掇的意思。
“陛下应教习眼下越来越过分,是不是应该”
“毕竟他知道的东西太多了。”
“若是传播出去,恐怕动摇江山社稷”
而座位上的中年男子摇了摇头,他咳嗽了两声,低下头,掩住唇中溢出的血丝,声音里头听着却有些苦涩。
“拦不住的。”
“你太小瞧他了。”
“应不惹你以为,他为什么要给自己起一个那般的名字”
“你不可能是他的对手的。这些心思,不要动。”
他又咳嗽得厉害起来,这老奴小心翼翼地亲手端给他汤碗,他一饮而尽,神情里头却带了几分认真。
“喊老三来见朕。”
这老奴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
“三王爷”
“嗯。让他立刻来见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