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2心虚(2 / 2)

端木绯封炎 天泠 9567 字 1个月前

申时过半,太阳已然西斜,端木绯去公主府里看过了飞翩后,等她回到尚书府已是酉初了,夕阳落下了大半,随着夜幕临近,空气中平添一丝凉意。

端木绯却是丝毫不觉,心情飞扬,直到她下了马车时,对上一双不赞同的眼眸。

“大哥,真巧啊。”端木绯身子一僵,随即就泰然自若地上前两步,对着端木珩福了福,笑得天真烂漫。

然而,端木珩是有心在这里等她的,可不会让她轻易地蒙混过关。

“四妹妹,你今日‘又’没去闺学?”端木珩负手而立,蹙眉看着她。

端木绯歪了歪螓首,心虚地抿嘴笑了。

她何止是今日没去闺学。

她怕冷,自正月后,就经常告病不去闺学,如今贺氏和小贺氏不在府里,端木纭一向纵着她。

今早闺学的先生一气之下,就一状告到了端木珩这里。

端木珩知道端木绯出了门,就派人在门房这里候着,没想到这一候就等到了太阳落山,他一肚子的火气憋了大半天,此刻见端木绯回来,终于爆发了出来,喋喋不休地训斥起来,什么“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业精于勤,荒于嬉;行成于思,毁于随”,“端木家的姑娘不求成为名满京城的才女,可是总要知书达理,琴棋书画不能怠慢了”云云。

一番话如长江之水滔滔不绝,把端木绯念叨得头昏脑涨,正恨不得此刻是在书房里,她可以给这位大哥泡杯茶让他歇上一歇。

端木绯乖乖地垂眸听训,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端木珩总算是把憋了半天的话一次性说完了,跟着就问了一句:“四妹妹,你明白了吗?”

“是,大哥。”端木绯乖巧地点头应道。

端木珩眉头微微舒展,一副“总算孺子可教”的样子,就差捋一捋下巴上根本就不存在的山羊胡了。

见端木珩说够了,端木绯暗暗地松了一口气,笑得更乖巧了,正打算顺势告辞,就听端木珩又道:“四妹妹,你今天是去了宣国公府的茶会?”

端木绯点了点头,“是,大哥。”

端木珩凝视着端木绯,等着她继续往下说,可是端木绯只是歪着小脸看着他。

端木珩把拳头放在唇畔干咳了一声后,一本正经地说道:“我听说付家大姑娘也去了……四妹妹,你可见到她了?”

端木绯又点了点头,接着就听端木珩又问道:“那你觉得付大姑娘怎么样?”

想到付盈萱,端木绯的小嘴紧抿,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说。

听闻付盈萱琴艺出众,不过今日自己没听她完整地弹完一曲,也不好判断,再者,端木家挑嫡长孙不能光看琴艺。

端木珩未来的妻子会是这一代的长媳,长媳可不仅仅是端木珩的好妻子,对内要孝敬公婆,照料下面的弟妹妯娌,操持府中内务;对外还要与其他府邸的女眷交际往来……

想到今日在宣国公府发生的一幕幕,端木绯略有迟疑。坦白说,她觉得付盈萱不适合做一个宗妇。

四周静了片刻,夕阳落得更低,晚风习习。

几步外的端木珩一眨不眨地看着端木绯,眼神温和清亮。

平日里性格沉默寡言、端方正直的端木珩在提及未来的妻子时,眸子里不由得闪过了一抹期待。

端木绯斟酌了片刻,笑吟吟地说道:“大哥哥,我看付大姑娘模样俊俏,气度不凡,听涵星表姐说,她还弹得一手好琴,可以与楚大姑娘媲美。”

端木珩眯了眯眼,眉心微蹙。他当然也知道这个四妹妹年纪虽然不大,却机灵得很,她应该知道自己问的是人品,却故意避重就轻,莫非有什么不妥?

端木珩眸色微沉,再问道:“四妹妹,你觉得她品性如何?”

闻言,端木绯的小脸一下子皱了起来。

果然,她这位大哥可不是那么好蒙混的……这偌大的尚书府中,性子最执拗的人恐怕就是她这位大哥了。

为免他再对着自己唠叨,端木绯想了想,就开口道:“大哥哥,今天茶会里,康郡王府的尹大姑娘说想看看楚大姑娘亲手所制的一把琴……”

端木绯干脆乖乖地把茶会上围绕“春籁”发生的事简单地说了一遍,一直说到了付盈萱甩袖而去。

待她说完后,周遭再次陷入一片沉静。

天际的夕阳只剩下西边的一抹红光,天色昏黄,徐徐晚风中,庭院里的春花微微摇晃,偶尔有几片花瓣在风中飘零,透着一丝萧瑟。

端木珩面沉如水,薄唇抿得更紧了,俊朗的脸庞在夕阳的余晖中半明半晦。

端木绯咽了咽口水,又道:“大哥哥,我与付大姑娘只是一面之缘,可能有所偏颇。”一个人的品性也不是从这短短一炷香的相处中,就能一概而论的。“祖父既然为大哥选了这门亲事,应该是有祖父的道理。若大哥想在定亲前见见付大姑娘,不如与祖父说说……”

端木珩若有所思地俯首看向了端木绯,一本正经地颔首道:“四妹妹,你说的是。耳听则虚,得先见见。”眼见为实。

说着,端木珩朝东北方看去,喃喃自语道:“祖父刚刚好像回来了……”

“大哥哥你快去吧。”端木绯心下一喜,急忙道,“那我先回湛清院了。”她终于找到机会开溜,福了福后,拔腿就跑了。

她快步穿过仪门,绕过照壁,直到完全看不到端木珩的身影,才算是彻底松了一口气,拍拍胸口,心有余悸,嘴里咕哝道:“大哥还是那么唠叨……”

端木珩平日里可说是惜字如金,看着少年老成,照她看,其实根本就是一只老母鸡,家中无论是弟妹,还是几位长辈,这要是行差踏错,被他知道了,可不会管什么颜面,定跟你摆事实、讲道理、论是非,说个清楚明白不可。

这不,刚才他那番长篇大论,就把过去这一个月没说的话一次性都说了。

这尚书府里除了端木宪以外,哪怕是他的双亲都曾被他大义凛然地数落过。

一旁的碧蝉看着自家姑娘那心有余悸的模样,不禁掩嘴笑了。

端木绯斜了她一眼,碧蝉赶忙忍住笑,却听端木绯自己反而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银铃般清脆的笑声在晚风中飘散而去,天色更暗了,夜幕再次降临……

二月的春意越来越浓,花树郁郁葱葱,枝叶葳蕤,一路繁花。

在一片春光灿烂、繁花似锦中,二月渐渐走到了尾声。

二月二十九日,皇帝在朝上正式允了柳首辅致仕,柳首辅将在三月底致仕,而新任的首辅暂时还没有决定,不过在柳首辅离任前,皇帝肯定要有所决议。

一时间,朝堂上为此又是一阵暗潮汹涌,几位重臣以及他们各自的拥趸都对首辅这个位置虎视眈眈。

三月初一,李羲启程离京,他身为闽州总兵不能长期留京,必须尽快赶回闽州。

除了李传应和李廷攸伯侄俩亲自相送外,端木纭、端木绯也陪着端木宪一起出城相送,众人一直来到了三里亭。

宽敞平坦的官道上,人来人往,马蹄声、车轱辘声不绝于耳。

两家人一路策马缓行,相谈甚欢。

“亲家,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就送到这里吧。”李羲拉了拉马绳,停下了马,对着端木宪拱了拱手。

端木宪微微一笑,也是拱手,“那就祝亲家一路顺风。”

“承亲家吉言。”李羲朗声大笑,正色又道,“亲家放心!闽州海上贸易一片欣欣向荣,如果我预估不错,今年的赋税必能翻倍,来年更可期!”

“那我就恭候亲家的喜讯!”端木宪闻言,顿时喜形于色,他心知在首辅之争中,这是自己最大的优势。

旭日的光辉下,两人相视而笑。

“纭姐儿,绯姐儿,”李羲又朝马车里的端木纭和端木绯望去,看着姐妹俩精致的小脸,笑意更浓,“过几日,你们外祖母和二舅母会来京里,等人到了,就让你们攸表哥去给你们报讯……”说着,李羲意味深长地瞥了李廷攸一眼。

“太好了!”这个喜讯顿时冲散了姐妹俩心中的离愁别绪,均是喜不自胜,脸上神采焕发。

“祖父您放心,我一定把祖母照料得妥妥当当。”李廷攸含笑道,拉了拉马绳,胯下的马儿一边打着响鼻,一边踱着步子。

一旁的李传应看着这三侄子唏嘘地在心里叹气:这小子这么缺心眼,是该早点给他聘个媳妇。

李传应飞快地和李羲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他们两个大老爷们实在不擅长处理亲事什么的,所以才特意让李太夫人和李二夫人跑一趟京城,最好能早点定下来……

李羲又郑重其事地对着端木宪一行人拱了拱手后,就一挥马鞭,带着随行的数十人浩浩荡荡地策马而去。

马蹄飞扬,扬起一片滚滚黄尘……

直到李羲一行人的身影化成了一片黑影,李传应和李廷攸才收回了目光,随端木宪、端木绯一行人回了京。

进了南城门后,众人便分道扬镳。

李家伯侄俩回了祥云巷,端木宪也要回户部衙门,他随口让端木纭和端木绯姐妹俩自个儿去玩玩,就带着小厮策马离去了。

马车里的姐妹俩放下了窗帘后,面面相对,端木纭提议道:“蓁蓁,时间还早,我们干脆去昌兴街吧。”

最近端木纭忙得很,她们也好些日子没去她们的绣芳斋看看了。

嘱咐了外面的车夫一声后,马车就在车夫的吆喝声中一路朝着昌兴街飞驰而去。

一大早的昌兴街上就是人来人往,很快就是三月初三上巳节了,京中百姓都准备着在上巳节那日出城春游踏青,纷纷出来采买各种东西,街上一片热闹喧哗。

绣芳斋的生意也不错,客人进进出出,络绎不绝。

姐妹俩的这个小铺子是以卖帕子、荷包和络子等等的小绣品为主,只供精品,每一件的样式都是限量的,如今在这条街上也已经打出了一点名气,经常会有一些小户人家的夫人姑娘上门买些个小物件作为配饰。

“大姑娘,四姑娘。”铺子的石掌柜笑容满面地亲自出来迎二位姑娘进了铺子,又跟她们细细地说着最近铺子里的情况,“大姑娘,上个月的账册,我已经快整理好了,明后日我就给您送去。我大致算着至少赚了二十几两……”

这普通的铺子一般都是半年或者一年才对一次帐,不过绣芳斋的生意小,又是姐妹俩第一次开铺子,因此基本上是每月对一次帐。

腊月和正月时的铺子里生意不错,本来石掌柜还担心二月没什么节日,会影响铺子里的生意,没想到状况比她预想得要好多了,这也代表着绣芳斋确实打出了几分名堂来。

“姑娘,到里边坐。昨晚绣娘刚好又送来了一些刚绣好的扇套和荷包,您可要看看……”石掌柜把两位姑娘请到了屏风后的隔间里坐下,又从旁边取来一个木匣子,“马上就是春闱了,我估摸着这些应景的扇套、荷包应该好卖。”

端木纭和端木绯随意地挑捡着匣子里的那些扇套和荷包,偶尔点评几句,端木绯还替端木珩也挑了一个步步高升的扇套。

姐妹俩正说笑着,就见屏风外,绣庄的伙计把两个三四十岁的中年妇人迎了进来,招呼着:“两位大姐,这边请,我们铺子正好刚来了些绣花帕子,样子都是最时新的,等过两天上巳节拿出来,肯定不跟别人重样。”

其中一个青衣妇人笑吟吟地说道:“我这都来了几次了啊。不用招呼我们了,我们自己看看。”说着,她随手从柜台上的一个托盘里捻起一块茜色的帕子,“厉姐姐,你觉得这块怎么样?”

她身旁蓝衣妇人立刻取笑道:“刘妹妹,你都这把年纪了,还用这么艳色的帕子啊……”

“我这不是给我小闺女挑的吗?”青衣妇人嗔了友人一眼,“我都这把年纪了,怎么会用这么鲜亮的颜色,又不是‘那一位’,这么大年纪了还不安分……”

她意味深长地在“那一位”上加重了音量。

她身旁的蓝衣妇人一下子就听出了她的言下之意,眼睛一亮,兴致勃勃地问道:“刘妹妹,你也听说了天家那位贵人的事了?”

“那位贵人去皇觉寺的事这都在京里传遍了,还有什么不知道的啊。”青衣妇人笑着撇了撇嘴,不屑地说道,“我就说嘛,好端端的,一个贵人干嘛跑去皇觉寺为国祈福啊,原来是与人私通……定是那丑事被发现了,也难怪‘另一位’雷霆震怒,不惜把亲娘都送庙里去了!”

“刘妹妹,我看啊,这真是有其女必有其母才是!”

“说的是,有那么个朝三暮四、豢养男宠的女儿,这当娘的能好到哪里去?!”